院子,他将落叶都拣在了一起,沉默地坐在地面上,只明白了一件事——张翠娥喜欢他很久很久了,远在鬼市遇见他之前。
风起于青萍,情何曾颠倒因果。李柔风参悟不透,指尖在风露流萤中几乎都要腐了去。他正要起身去张翠娥房中,忽听见院墙外喧声大作,正惊讶时,院门已经被轰然撞开。
一个校尉带着一堆兵急匆匆地冲进来,校尉看都不看院中的李柔风一眼,挥刀一指,厉声喝道:“给我搜!”
皮靴的橐橐声杂乱无章地在院子里四散开来,李柔风耳闻有人奔向东厢房,慌忙跑过去挡在门口,道:“你们夜闯民宅,是要作甚?”
那校尉粗声大嗓地骂道:“滚一边儿去!我们骠骑将军要见抱鸡娘娘!”
一听是杨燈,李柔风心定许多,又闻他话语中称“抱鸡娘娘”而非“张翠娥”,心知恐怕是对她有所求,道:“娘娘已经睡了。”
校尉哪管那么多,向那几个兵使了个眼色,一个兵将李柔风拉开,另两个兵一脚踹开房门,进去把张翠娥架了出来。张翠娥喝得烂醉,竟未醒。李柔风进房摸了件略厚的长衣,奔出来追着那团火,恳求校尉道:“将军,请将我一同带去。娘娘醉了,需要我照顾她。”
校尉毫无耐心地将他推开。李柔风锲而不舍地追上去:“将军,您可能忘了,上次骠骑将军落水,是我把他救上来的。倘若抱鸡娘娘要施些法术,也得有我辅助。”
校尉这才正眼瞧他,夺了根火把,在他面前上上下下地燎过,吼了一声:“跟着!”
李柔风去追那团火,两个兵已经将张翠娥架上了一辆大车,他摸索着爬上去,却闻那两个兵低低地淫声亵语:“这小娘们儿,身上竟嫩得紧。”
“你摸哪儿了?”
“腰啊。”
“咋不敢往上摸摸呢?”
“有啥不敢?不就一算命的娘们儿。”
张翠娥睡时只着了雪白中衣,现下被扯得大半凝脂般的胸口都露在外面。那两个兵正要伸手进去摸,忽而感觉面前站了人。他们知是方才院中那个下人,正欲呵斥他滚下去,一抬头,却见一个无头之人。
大车辚辚而动,火把光影幢幢,两个身强力壮的大兵的惊声尖叫划破夜空,他们屁滚尿流地滚下车去,吐出黄水,吓破了苦胆。
车中,李柔风将头颅置于颈上,拿着张翠娥一双暖热的手抚在自己颈上。那一张夜色中格外俊丽的脸嘴唇紧抿,极其冷静。很快,那整齐的刀痕便消失不见。
他摸索着给张翠娥把中衣穿好,系紧了衣带,又为她套上那件长衣,穿得严严实实的。车轮颠簸,他将她抱进了怀里。
李柔风死在长兄的怀中。
他留给兄长的最后一句话是:“太疼了,大哥,你不要吃。”
兄长涕泪满襟,说给他听的最后一句话是:“宁为太平犬,莫为乱世人。”
他没能转世成太平犬,甚至仍然留在这乱世,成了一个阴间人。
人是会变的。当他在冯时面前褪去衣衫时,他便忽然明白,这世间许多事情,看上去难,只不过是人没被逼到那种地步。
他素来怕疼,第一次尸腐的时候,疼得滚在地上恳求瘫子阳魃杀了他。被道士法遵鬼缚的时候,施了符咒的蛇锥穿过肋骨,比任何一次尸腐都疼。他咬碎自己的舌头吞了下去,本以为至少能让自己昏迷,却发现阴间人根本不会因为疼痛而昏迷。
所幸杨燈给他的军队配置的军刀极其锋利,削铁如泥。利刃削过咽喉,割破喉管时他被涌出的血呛到,但他及时地闭了气。
最艰难的是颈椎骨,他一手揪着自己的头发,另一手狠狠砍了自己两刀,才把头颅拿下来。
他想起一句“君子远庖厨”,倘若过去二十四年他能离庖厨近一些,约莫不会像现在这么手法不利索,让自己疼得哆嗦,很不得体。
车厢外,校尉的马鞭抽在那两个士兵身上:“混账!人不是好好的吗?哪来的无头鬼!”
“大人啊!我们两个都亲眼所见,血淋淋的!”
“胡说八道!我看你们是当我眼瞎!”
“大人,此人有蹊跷,我刚想起来他之前周身腐烂,被大将军扔去喂野狗,现在怎的又好端端回来了?”
“他们这些卜卦算命混江湖的人,谁还不会几招障眼法?速速归队,休得聒噪!”
车马行得极快,不多时便到西市醽醁酒坊。层层军队守备森严,火把冒出的烟在半空中结成薄薄的乌云。
校尉提着长刀,军队自动如潮水一般向两边分开,让出道路。李柔风抱着张翠娥,循着校尉的皮靴声紧随其后。
酒坊之中,宴的桌椅尽被撤去,空屋当中置一矮榻,杨燈卸了铠甲,卧于其上。他在酒海中被浸出周身宛如醽醁一般的青绿,筋脉如长虫暴起,状极狰狞。他痛苦不堪地在榻上翻来覆去,时不时呕出黑色黏物,被内侍以垫满香木锯末的小木桶接着。然而腥腐气息,还是溢得满屋都是。
薄纱帘后,一个高
第五章 法诀(2/9)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。